擔保額超過凈資產 170家公司在“刀尖上舞蹈”

    本報記者 桂小筍 李亞男

    高額擔保屢見不鮮，對于上市公司而言，過高的擔保率如懸在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在《證券日報》記者采訪過程中，上市公司對此話題都不愿多談，畢竟“不是好事”。

    同花順iFinD數(shù)據(jù)顯示，按最新可統(tǒng)計的財務數(shù)據(jù)排序，滬深兩市共有170家公司擔保占凈資產比重超過了100%，為經營埋下了隱患，其中，違規(guī)擔保亦時有閃現(xiàn)。

    “上市公司作為擔保人對擔保債務負有連帶清償責任，對外提供擔保實質上是隱性債務的一種形式。擔保總額超過凈資產，是一種潛在的資不抵債風險，若債務人不能清償債務，則上市公司將面臨資不抵債甚至破產的法律困境。投資者在證券市場投資相關上市公司股票，公司擔保法律風險亦可能轉化為投資風險。”京都律師事務所合伙人張立瓊對《證券日報》記者說。

    擔保主要來自

    四個方面

    據(jù)梳理，上市公司的擔保主要有四個方面：為子公司擔保、為實控人提供擔保、其他關聯(lián)擔保及對外的非關聯(lián)擔保。

    “上市公司合并報表范圍內的擔保風險較小，如果對全資子公司擔保，其實相當于自己給自己擔保；對控股子公司擔保，如果有剩余股權方的共同擔保，風險也不大；而給非上市公司體系內的企業(yè)擔保，則對上市公司存在一定風險。”有不愿署名的會計師對《證券日報》記者說。

    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數(shù)字經濟研究院執(zhí)行院長、教授盤和林對《證券日報》記者表示，上市公司參與擔保總有一些利益訴求，比如收取擔保費，比如為實際控制人關聯(lián)方擔保緩解資金問題。因此，要在擔保過程中發(fā)揮公司治理層的監(jiān)督作用，從公司利益出發(fā)，防止上市公司違規(guī)擔保。

    從上述四個擔保方面看，除前三個風險較小、較為常見外，上市公司對外的非關聯(lián)擔保也時有發(fā)生，給上市公司帶來的風險或難以估量。甚至有上市公司選擇收購對外擔保的公司，納入合并范圍從而變身“關聯(lián)擔保”，降低企業(yè)擔保風險。一位上市公司相關人士告訴《證券日報》記者：“這也是無奈之舉。”

    記者注意到，作為定期報告中的重要披露事項，上市公司會披露擔保事項性質。而在審計過程中，對于不同性質的擔保，會計師所關注的側重也會有所不同。

    “一般來講，期末時會計師會取得人行信用報告，了解企業(yè)詳細的擔保情況；另外，會計師也需要結合企業(yè)平時的公告以及歷史行為進行自主判斷。如果存在異常的大額定期存單，或者關聯(lián)性不大的保函，就可能存在違規(guī)擔保風險。此外，還有一些細節(jié)包括：大額定期存單的利率不高（不及理財收益），因此其一般被用于質押擔保，存在違規(guī)擔保風險。而一些關聯(lián)性不大的保函，雖然可能金額很小，卻也可能觸發(fā)違規(guī)擔保。”上述會計師對《證券日報》記者解釋。

    28家ST公司

    擔保額超過凈資產

    即使業(yè)界清楚高額擔保的風險，但鋌而走險的上市公司仍不在少數(shù)，其中，一些公司的經營狀況并不樂觀。

    同花順iFinD數(shù)據(jù)顯示，在170家擔保超過凈資產的上市公司中，有28家公司是ST一族。這其中，擔保占凈資產比例最高（264倍）的公司是*ST中天。

    *ST中天同樣面臨著嚴重的經營風險，11月16日，*ST中天收到上海證券交易所發(fā)來的關于公司實施退市風險警示有關事項的監(jiān)管工作函（以下簡稱“工作函”）。

    工作函提及，根據(jù)*ST中天發(fā)布改正后的2020年年度報告以及審計報告，明確2020年末歸屬于母公司所有者權益合計為-4.82億元，公司股票觸及退市風險警示情形。而且，由于目前*ST中天因涉嫌信息披露違法違規(guī)被證監(jiān)會立案調查，如公司因前述立案事項被中國證監(jiān)會予以行政處罰，且依據(jù)行政處罰決定認定的事實觸及《股票上市規(guī)則》規(guī)定的重大違法類強制退市情形的，公司股票將面臨重大違法強制退市。

    需要關注的是，查閱上述ST類公司歷史信息可知，這些公司因違規(guī)而遭處罰似乎并不稀奇。

    ST華儀在11月19日的公告中，對公司的違規(guī)擔保情形再次進行了說明。經自查，公司發(fā)現(xiàn)存在原控股股東華儀集團資金占用、違規(guī)擔保的情形。公司累計為華儀集團及其關聯(lián)方提供擔保金額10.875億元，其中2017年擔保發(fā)生額2.58億元，2018年擔保發(fā)生額8.295億元。此前，公司對這些事項已發(fā)布了公告，而違規(guī)擔保事項無最新進展。截至公告披露日，公司及子公司因違規(guī)擔保承擔連帶擔保所產生的損失累計為77846.14萬元。

    ST華儀稱，公司發(fā)現(xiàn)上述違規(guī)事項后，第一時間向華儀集團及其關聯(lián)方、其他第三方等相關方發(fā)函核實并督促其采取有效措施，積極籌措資金盡快償還債務、解除擔保、解決占用資金，以消除對公司的影響。但目前華儀集團處于破產清算階段。

    違規(guī)擔保時有出現(xiàn)

    在上述170家擔保超過凈資產的上市公司中，有146家上市公司存在違規(guī)擔保。

    從企業(yè)違規(guī)擔保的方式看，不乏未經董事會、股東大會審議通過，采用“蘿卜章”等手段，甚至是從針對銀行貸款的違規(guī)擔保逐漸轉向非銀行金融機構、民間借貸等，擔保主體也由上市公司變?yōu)榭毓勺庸尽?/p>

    “擔保額超過公司凈資產，違背公司資本充實原則，不排除公司控股股東和實際控制人操控公司肆意對外提供高額擔保，‘掏空’上市公司資產。此狀況不僅關系到中小投資者的合法權益，也關系到其他債權人利益，甚至關乎公司上下游的安危。”張立瓊對《證券日報》記者說。

    一旦違規(guī)擔保事項形成，在被動公開后，對上市公司的危害已經產生，甚至上市公司作為擔保方被要求履行擔保義務，主要資產、賬戶或被凍結、查封。

    不過，亦有上市公司在違規(guī)擔保事項發(fā)生后積極解決問題。ST遠程原實際控制人夏建統(tǒng)、前董事長夏建軍在未經公司董事會、股東大會審議通過的情況下，以上市公司名義對外違規(guī)提供擔保。截至目前，上市公司積極應訴，違規(guī)對外擔保余額為1788.06萬元，因違規(guī)擔保累計產生損失約3.94億元。

    一位接近ST遠程人士告訴《證券日報》記者：“公司聘任了一名經驗豐富的法務總監(jiān)，把控訴訟的整體安排，對公司經營相關的合同簽訂及存在的訴訟案件進行風險把控，完善了公司內部控制。”

    張立瓊認為，目前市場上以上市公司股票質押擔保較為常見，若對外高額擔保影響個股價格，股價下跌意味著擔保物價值隨之而降，會出現(xiàn)債權人強行平倉或斬倉等拋售情況，加劇賣盤涌出，投資者在操作時有必要對此予以關注并保持慎重。

    “上市公司對外提供擔保的法律風險與經營性風險不同，往往具有不可控或不可預測的特點。上市公司對外高額擔保的償付責任可能會超出公司經營控制的能力和范圍，投資者將無法根據(jù)上市公司披露的經營狀況判斷其投資價值。被擔保對象的負債及償還情況也會極大地改變上市公司資產、負債和權益狀況，進而對股價產生重大影響。”張立瓊補充道。

    安全擔保比例如何控制

    同花順iFinD數(shù)據(jù)顯示，目前有427家公司的擔保占凈資產比例超過50%，其中，170家公司擔保占凈資產比例超100%。

    從高額擔保企業(yè)的所屬行業(yè)來看，房地產公司是高額擔保大軍的重要組成部分。

    有不愿署名的會計師對《證券日報》記者介紹：“擔保超過凈資產無非兩種可能，一是子公司經營不善，導致合并口徑下凈資產少了；二是銀行參考了評估報告，公司資產增值較高，擔保金額就會高。一般情況下，上市公司對外擔保屬于重點關注的內控內容，絕大部分的對外擔保金額不會超過50%。在擔保金額超過凈資產，除了上市公司擔保，大股東方面也需要共同擔保，不然很難通過銀行風控。”

    高額擔保的風險，監(jiān)管部門早有關注。早在2003年，證監(jiān)會就曾發(fā)布過《關于規(guī)范上市公司與關聯(lián)方資金往來及上市公司對外擔保若干問題的通知》，其中提及，“上市公司對外擔?？傤~不得超過最近一個會計年度合并會計報表凈資產的50%。上市公司全體董事應當審慎對待和嚴格控制對外擔保產生的債務風險，并對違規(guī)或失當?shù)膶ν鈸．a生的損失依法承擔連帶責任?？毓晒蓶|及其他關聯(lián)方不得強制上市公司為他人提供擔保。”

    “擔保額占凈資產的安全比例控制指標，一般視公司經營情況而定。除了關注凈資產比例之外，還要關注擔保對象資產負債率情況和公司流動資金狀況。根據(jù)《上海證券交易所股票上市規(guī)則》第9.11條款規(guī)定，‘公司及其控股子公司的對外擔保總額，超過公司最近一期經審計凈資產50%以后提供的任何擔保’，‘為資產負債率超過70%的擔保對象提供的擔保’等情形，是上市公司在董事會審議通過后提交股東大會審議的擔保事項。前述上交所擔保事項審議規(guī)則，也可以作為擔保占資產比例的安全指標限定參考依據(jù)。風控實踐中，一般認為擔?？傤~占凈資產的比例應控制在30%以內，此比例越高，風險系數(shù)越大，危害范圍也越廣。”張立瓊表示。

    投資需防高額擔保后遺癥

    企業(yè)的高額擔保帶來了一系列的后遺癥，也讓“踩雷”的投資者苦不堪言。

    張立瓊介紹，司法實踐中，若公司對外高額擔保問題未能切實解決，擔保債務到期若不能及時清償或續(xù)展，會導致債務危機爆發(fā)，影響公司流動資金周轉甚至導致資金緊缺或資金鏈斷裂。不同債權人提起訴訟要求還本付息時，還會采取保全及強制執(zhí)行等措施，必然影響公司的正常經營和財產利用效率。上市公司將為擔保對象負擔繁重的非自身債務，公司凈資產減少，日常經營也會受到負面影響。

    “高擔保率意味著公司有可能會承擔的擔保責任接近甚至超過其凈資產，一旦發(fā)生擔保責任，公司將面臨資不抵債的風險。對于投資者而言，一方面要有風險意識，在進行投資時需要考察其對外擔保的情況，在此基礎上進行投資判斷，以避免‘踩雷’；另一方面，如果上市公司是違規(guī)擔保，那么投資者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買入股票，這種情形下上市公司及相關責任人涉嫌構成虛假陳述，受損投資者可以向上市公司及其他責任主體提起民事索賠訴訟。”上海明倫律師事務所王智斌律師對《證券日報》記者說。

    “上市公司對外提供擔保，一般是采用保證、抵押、質押等典型擔保方式，也有非典型擔保方式，比如融資租賃、供應鏈金融中的差額補足責任、保兌倉交易、資產收益權回購以及流動性支持中的征信措施等。前述非典型擔保方式是以獨立交易示人，其本身并不屬于擔保，但交易內容有的符合法律關于保證的規(guī)定；有的是以轉移所有權或金錢給付請求權等方式直接發(fā)揮擔保作用，具有事實上的擔保功能。非典型擔保的法律后果以及與上市公司凈資產的比例控制問題也應得到足夠的重視。”張立瓊解釋，司法實踐中，不同的擔保類型，不同的交易形態(tài)承擔的擔保責任在司法實踐中的表現(xiàn)多種多樣、各不相同，如何應對相關法律風險，一般根據(jù)擔保方式、交易模式，結合相關法律規(guī)定、合同安排或約定分別處理，以相應法律專業(yè)操作應對。投資者的有效應對方法是避免投資該類股票，已經投資該類股票且發(fā)生損失的，可以通過判斷上市公司對擔保事項是否作出違背事實真相的虛假記載、誤導性陳述，或者在披露擔保事項時發(fā)生重大遺漏、不正當披露信息的行為。如果上市公司的擔保事項對投資者有重要影響，且披露時存在虛假陳述行為的，投資者可以據(jù)此索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