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動了我的學費？消費金融公司跑馬圈地之惑

    家住山東臨沂的學生家長陳月（化名）給孩子報了線上教育平臺學霸君的寒假班。在停課后，3000多元的學費突然變成2萬多元的分期貸款。消費者是否知情成為關鍵性的爭議點。專家表示，金融機構要做好風控，不僅要把控消費者的信用風險，也要把控場景平臺的風險，更要關注場景平臺的經(jīng)營前景、財務狀況等信息。

    1月初，線上教育平臺學霸君的創(chuàng)始人張凱磊在發(fā)表于朋友圈的公開信中這樣寫道：“奔跑了8年的學霸君還是在2020年的冬天倒下了，我們的學霸君1對1和優(yōu)學小班要歇業(yè)了。”張凱磊披露的數(shù)據(jù)顯示，學霸君有5萬多名學生。中國證券報記者了解到，目前一些家長正陷于退費無門的境地。不少人發(fā)現(xiàn)，原以為是分期付款的學費，竟變成了分期貸款。課程雖然沒了，貸款催收卻沒有停止。

    近年來，我國消費金融市場發(fā)展?jié)摿Ρ怀掷m(xù)看好，與相關場景平臺合作成為金融機構發(fā)展消費金融的重要抓手之一，但部分類似學霸君這樣的場景平臺在出現(xiàn)問題后留下了大量糾紛。專家認為，金融機構在與場景平臺進行合作時管住資金池是關鍵。

    學費秒變貸款

    在春節(jié)假期期間，中國證券報記者來到北京市朝陽區(qū)瀚海國際大廈，該大廈是學霸君的辦公所在地。然而，記者被告知學霸君已搬離。

    瀚海國際大廈的保安向記者提供了一個地址，稱員工和家長可去該地找北京智周教育科技有限公司相關負責人處理相關事宜。

    天眼查信息顯示，智周教育法定代表人是張凱磊，該公司于2020年12月31日因“通過登記的住所或者經(jīng)營場所無法聯(lián)系”而被北京市朝陽區(qū)市場監(jiān)督管理局列入經(jīng)營異常名錄。

    當記者來到瀚海國際大廈保安所告知的地點時，工作人員告訴記者，他們只負責信息登記。由于學霸君資金鏈斷裂，家長只能通過訴訟方式追回學費。

    家住山東臨沂的學生家長陳月（化名）告訴記者，2019年年底，她在學霸君老師的推薦下給孩子報了一個30課時、學費共3620元的寒假班。當時，雙方約定分兩個月繳納學費，分別為1420元和2200元。該班型在寒假結(jié)束后停課。

    2020年2月，陳月提出停課要求。在停課后，她卻收到一條來自某消費金融公司的催款短信。該短信稱：“您的貸款當期應還金額為2248.33元，我司在您的還款賬戶里已扣0.0元，請及時足額還款。”

    陳月馬上聯(lián)系學霸君的老師，但對方建議她先還款，在辦理完退學后學霸君會把錢返還給她。

    “為什么我還要為已停課的課程交學費？”陳月提出質(zhì)疑。這時，學霸君老師才告訴她，當時給她辦的是教育分期貸款。從這家消費金融公司發(fā)來的短信看，陳月的欠款總計為20235.01元。

    面對3620元的學費突然變成2萬多元的分期貸款，陳月既納悶又生氣。“我本想著能承擔多少學費，就交多少錢。我承受不起每月2000多元的還款。如果早知道是分期貸款，我肯定不會辦的。這些機構怎么能在背地里給我辦這種貸款呢？”

    經(jīng)過與學霸君多次溝通后，陳月的貸款已于2020年4月中止。

    然而，湖南常德的學生家長嚴麗（化名）卻沒有陳月這么“幸運”。2020年5月，嚴麗給孩子報了學霸君的四年級數(shù)學課程。一個月后，由于個人原因暫停上課，嚴麗提交退款申請，學霸君于2020年7月審批通過該申請，但截至目前，嚴麗退款申請的辦理狀態(tài)仍為“退費中”。近幾個月，嚴麗持續(xù)收到消費金融公司的催收電話和短信。近兩個月，嚴麗已不再支付還款。“擔心交完錢，又打了水漂兒。”她表示。

    變身背后

    分期付款是怎么變成分期貸款的呢？

    嚴麗稱，就在付款時，學霸君老師發(fā)給她上述消費金融公司的二維碼。學霸君老師只說“分期”，未提“貸款”。陳月回憶道：“我是通過學霸君老師發(fā)來的鏈接進行付款的，一直以為把錢交給了學霸君，根本不知道分期貸款的事。”

    北京中銀律師事務所合伙人劉永波介紹，教育分期貸款的具體操作模式一般是由金融機構直接將相關課程的學費一次性全額打給教育機構，家長再按月向金融機構分期還款，期限為12-24個月不等。如將該類貸款認定為金融消費產(chǎn)品，則應按“賣者盡責、買者自負”的原則，界定金融機構與相關教育平臺是否盡到向家長推薦該類產(chǎn)品時的適當性義務。

    某消費金融公司人士劉欣（化名）向記者介紹的情況也印證了這一點。劉欣說，該公司此前也與學霸君有過合作。學霸君為公司引流，公司決定是否放款，相關利率由公司根據(jù)風控結(jié)果確定。“但是公司不直接與消費者簽署貸款合同，而是在學霸君與消費者簽訂的協(xié)議中寫明資金提供方來自于消費金融公司。”

    消費者是否知情成為關鍵性的爭議點。從多位消費者表述看，他們事前并沒有注意到分期付款和分期貸款的區(qū)別。不過，黑貓投訴平臺顯示，也有消費者表示，對學霸君為消費者辦理分期貸款用于支付學費的做法知情。

    某頭部消費金融公司人士表示，公司與場景平臺簽署的合作協(xié)議會約定，場景平臺應告知消費者這是一筆貸款。“事實上，很多場景平臺都做不到這點。如果沒做到，那么，在出現(xiàn)壞賬時雙方都要承擔損失。”

    如何確定場景平臺對消費者進行了告知？“雙錄”是方法之一，即在消費者和場景平臺簽署合同時錄音錄像。“由于有些消費者覺得體驗不好，所以，場景平臺不愿意實施。”上述人士坦言。

    蘇寧金融研究院高級研究員黃大智認為，如在簽訂協(xié)議過程中沒有進行相關提示，那么，消費金融公司和場景平臺就沒有盡到相應的提示義務。

    北京市華城律師事務所創(chuàng)始人張宇鋒分析，對消費者是否知情的問題，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存在消費金融公司和場景平臺沒有在合同中以醒目的形式，告知消費者相關事項的可能。

    另外，許多家長對無法上課卻還要繼續(xù)還款的事表示難以接受。對此，劉永波認為，對這個問題，還是要看相關合同的具體約定。如果是消費者向消費金融公司貸款，一次性支付給在線教育平臺公司，則家長還需按貸款合同還貸。若雙方合同約定的學費屬預繳費用，那么，未上課就不應扣費，已預繳費用應予退還。

    管住資金池

    單筆支付費用較高的消費場景的客戶具有潛在的信貸需求，一些場景平臺已成為金融機構批量轉(zhuǎn)化客戶的入口。零壹研究院院長于百程表示，場景金融在理論上實現(xiàn)了金融機構、場景平臺和消費者的三贏格局，金融機構增加了利息收入，場景平臺擴大了業(yè)務規(guī)模、提升了客戶黏性，消費者實現(xiàn)了提前消費。

    然而，無論是蛋殼公寓爆雷，還是學霸君事發(fā)，都為一些消費金融公司與場景平臺合作的發(fā)展敲響警鐘。于百程表示，在資金直接打給場景平臺的深度場景金融模式中，除借款人還款風險外，場景平臺經(jīng)營和道德風險凸顯。一些醫(yī)美、租房、教育等類場景平臺出現(xiàn)過騙貸、過分營銷、倒閉和卷款跑路事件。場景平臺往往規(guī)模比較大，出現(xiàn)風險后對于金融機構的影響比較集中。

    劉欣表示，其所在的公司與學霸君的合作已停止。在學霸君事發(fā)后，該公司已決定停止催收相關欠款，自行承擔損失。“像學霸君這樣的場景平臺流量大、知名度高，在與消費金融公司合作時議價能力強。我們處于弱勢，難以充分把握場景平臺風險狀況。一旦場景平臺爆雷，就會留下一地雞毛。”

    上述頭部消費金融公司人士告訴記者，每家消費金融公司對與之合作的場景平臺都有一套準入體系和風控體系。在雙方簽署合作合同時，相關條款通常對場景平臺是有利的。消費金融公司能做的只能是在選擇上更慎重。

    對消費金融公司與場景平臺的合作，黃大智表示，金融機構要做好風控，不僅要把控消費者的信用風險，也要把控場景平臺的風險，更要關注場景平臺的經(jīng)營前景、財務狀況等信息。

    劉欣表示，目前場景金融仍是公司拓展業(yè)務重要途徑。“公司正在探索在一些更細分領域與相關場景平臺開展合作，比如涉及牙齒矯正、植發(fā)等場景的企業(yè)，但還沒有形成比較強大的品牌規(guī)模和議價能力。對于比較理想的場景平臺，我們的風控也比較好做。”

    于百程認為，金融機構也可改變場景金融模式，與場景平臺進行淺度合作，將資金直接投放給消費者，這樣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規(guī)避場景平臺的道德風險和經(jīng)營風險。在監(jiān)管方面，可從兩方面入手：一是對互聯(lián)網(wǎng)貸款的合作方進行規(guī)范管理；二是對特定的場景平臺經(jīng)營活動出臺綜合性規(guī)范辦法。

    中國社會科學院金融研究所金融科技研究室主任尹振濤表示，對教育、租房等領域的涉眾類新興模式，要關注這些模式中的數(shù)據(jù)流、資金流等信息，管理好個人數(shù)據(jù)安全、資金流向等，還應考慮是否引入第三方監(jiān)督機制及存管機制。

    例如，針對租房領域的“資金池”問題，北京市多部門近日出臺的《關于規(guī)范本市住房租賃企業(yè)經(jīng)營活動的通知》明確，住房租賃企業(yè)向承租人收取的押金應當通過北京房地產(chǎn)中介行業(yè)協(xié)會建立的專用賬戶托管。銀行業(yè)金融機構、小額貸款公司等機構不得將承租人申請的“租金貸”資金撥付給住房租賃企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