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金所趙慶明：堅定擁護人民幣匯率改革

    只有人民幣匯率相對穩(wěn)定才符合中國利益最大化。只有匯率穩(wěn)定了，外匯儲備的問題才會迎刃而解

    2008年初的一天，經過一檔正在后期編輯的電視節(jié)目，我聽到兩位嘉賓正在討論金價。一位堅持說國際金價到1000美金/盎司的附近就會反彈，而另一位則說國際金價只有跌到800美金/盎司以下才會出現買點。這個“另一位”就是現任中國金融期貨交易所研究院副院長趙慶明，時任建設銀行高級研究員。2008年8月，國際金價果然跌破800美金/盎司，最低下探到700美金左右。

    從此“趙慶明”的威名在新華社鉛筆樓的29層迅速傳播開來。

    事實上，趙慶明在去建行之前，一直在中國人民銀行金融研究所做博士后研究員，當時正值中國打算啟動匯改前后。在當時的媒體圈里，他是大家公認的“最沒有架子”的外匯問題專家。十年前，在復興門的中國建設銀行總行，我第一次見到趙慶明老師，標準的銀行工作人員裝扮——白襯衣加深色西裝——這一裝扮在此后的很多年里都沒有改變過。

    趙老師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很抱歉！沒有銀行領導的同意，不能接受出鏡采訪。我只能接受電話或是紙媒采訪，表達我的個人觀點”。為了幫助我們完成匯改三周年的專題節(jié)目，他推薦并幫忙聯系了中國國際經濟關系學會常務理事譚雅玲老師。見面的1個多小時里，來自彭博、路透，還有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記者打電話給他，做了簡短的電話采訪。雖然趙慶明參加過很多次國際金融問題的會議，包括央行的專家咨詢會議，但是他鮮少在公開場合做過公開講話或是接受采訪。直到2013年，趙慶明擔任中國金融期貨交易所的首席經濟學家后，我才經常在央視的節(jié)目上看到他接受出鏡采訪。

    2018年，英國脫歐進程曲折，人民幣在“破不破7”的問題上爭論不下，帶著這些問題，我又一次去采訪了趙慶明。

    保7很重要

    證券時報記者：今年以來，人民幣對美元的匯率不是很穩(wěn)定，很多人認為人民幣應該破7。您認為，人民幣匯率是否應該“保7”？

    趙慶明：我個人主張保7。在2016年年末那波人民幣貶值過程中，我非常堅定地認為會保7。人民幣匯率即使能跌倒6.9999，也不會破7，因為6.9999與7.0001有本質性的區(qū)別。當前，我仍然持此看法。

    在軍事上，關口意義重大，守住或攻下重要關口，意義不同。守住了重要關口，意味著成功阻止了敵人的進攻，若是失守，接下來可能就會是節(jié)節(jié)敗退，而敵人則會長驅直入，甚至逼近京城，面臨滅亡危險。在匯率上，也是這樣，7.1與6.9二者相差接近3%，匯率上1%的下跌，與個股10%的下跌大體相當，如果短時間內下跌3%，影響一定是極其巨大的。想想看一些龍頭股票兩三天內暴跌30%，市場會慌成什么樣子？人民幣已經成為主要的國際貨幣，在全球范圍影響比較大。

    匯率應保持穩(wěn)定

    證券時報記者：今年以來，外匯儲備有所回升。于是，有些聲音認為，我們匯率跌一點兒應該沒事，應該先保住外匯儲備。

    趙慶明：放棄匯率任由匯率貶值，想保外儲也不可能。外儲的主要作用就是來維護國際收支平衡，來維持匯率相對穩(wěn)定。如果完全放棄匯率，還要外儲干什么？盡管去年人民幣對美元升值了不少，但是由于大部分時間里貶值預期都比較強烈，仍有大量資本流出。根據國際收支平衡表，去年經常賬戶和非儲備性質的金融賬戶實現合計3135億美元的雙順差，但是因交易增加的外匯儲備僅有915億美元，凈誤差與遺漏項下有2219億美元的流出。

    當然，這些流出不會全是資本流出，也有部分是因為統(tǒng)計原因造成的，但是無論怎么估計，其中大部分應該是資本流出。今年7月份，央行外匯占款增加了108.71億元。因此，有專家分析認為，盡管人民幣在7月份貶值較多，但是外匯反而是凈流入，說明資本流出壓力不大。但是，我想說，已經不能單純看央行外匯占款了，資本流出壓力可能通過其他科目進行了“掩藏”。央行與“外匯”（實質上是外匯占款）科目并列的“其他國外資產”科目在7月份凈減少了161.68億元，整個“國外資產”科目是下降了53.51億元，這可能更為準確地反映出7月份的資本流出狀況，而此前兩個月是小幅凈增加。

    銀行代客結售匯方面也有類似反映，4-6月合計順差444.79億美元，平均為每個月順差近150億美元，而7月變成逆差4.28億美元。由于多方面的原因，我國資本流出渠道非常復雜，僅僅這些數據上的變化未必能夠準確反映。

    舉一個簡單的例子，我國資本賬戶管理較為嚴格，所以很多企業(yè)就是通過進出口來轉移資金。向外轉移資金主要通過出口低報價格、進口高報價格，從而實現資本的轉出，尤其是在跨國公司內部，這種方式非常便利，并且很好的規(guī)避了管制。

    事實上，現在很多企業(yè)都已經成為跨國公司，通過跨國公司內部定價方式轉移資金，既隱蔽又迅速。在人民幣大幅貶值以及貶值預期強烈時，作為“理性人”的企業(yè)和大部分高凈值家庭，總會想方設法將人民幣資產轉化成外幣資產。

    因此，只有人民幣匯率相對穩(wěn)定才符合中國利益最大化。只有匯率穩(wěn)定了，外匯儲備的問題才會迎刃而解。

    英國將會是重要盟友

    證券時報記者：英國的脫歐進程彷佛離我們很遠，受關注程度遠遠不如美國中期大選。為什么您最近在英國脫歐的事情上頻頻發(fā)聲，異常關注呢？

    趙慶明：脫歐后的英國，對于中國來說，將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盟友。我們漢語中有個詞叫“遠交近攻”，比較適用于退歐后的英國。

    隨著工業(yè)革命，英國開始走出英倫三島，走向全球，一戰(zhàn)前成為“日不落帝國”。經過兩次世界大戰(zhàn)，英國開始從全球收縮，從全球性大國降為歐洲大國。退歐前，英國是歐盟里僅次于德國和法國的第三大成員國，退歐意味著退出歐盟以及歐洲這個緊密的大家庭，完全回到英倫三島?？梢哉f，英國在全世界走了一遭后，又回到了原點。退歐后，英國的國際地位會進一步衰弱。在中英交往中，我們優(yōu)勢會更加明顯，英國會更主動接近我們。

    倫敦是全球最重要的國際金融中心，在過去20年之所以能夠維持全球第一金融中心，很大程度上受益于歐元發(fā)展帶來的增量。英國經濟占全球的比重是在逐步萎縮的，英國的股票市場也較小，倫敦國際金融中心相當一部分業(yè)務是圍繞歐元的借貸、結算和外匯交易。

    英國退歐后，關于歐元的相當一部分業(yè)務會回到歐洲大陸，例如法蘭克福、巴黎、比利時、盧森堡等。這種情況下，倫敦可能會更加重視人民幣業(yè)務，可能會更加賣力的推進倫敦的人民幣離岸市場的建設和發(fā)展，這是對人民幣國際化有利的一面。